我的高中阅读从自我的觉醒到世界的发现
分歧阶段的浏览被无数爱书之人评论辩论和记载。
以学生年月为例,对本科或读硕读博时期的浏览追忆天然比拟多。为了完成课程功课或卒业论文,学科表里的专业浏览是少不了的,是以有很多故事和阅历可讲。不外,更早的高中浏览呢。相比之下,相关的整顿和回忆彷佛就少了很多。
上世纪90年月,复旦年夜学传授包刚升高中卒业于浙江省海宁市高档中学,先后就读于北京年夜学经济学院与当局治理学院,获博士学位,现任教于复旦年夜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著有新书《抵达:一部政治演化史》等。而正如他本人回忆,“假如回想来时的路,就会发现这种学术途径的缘起也照样在我的高中期间”。

前不久,他将演讲整顿成稿。现在到了玄月开学季,我们将文章推送在这里,借着这篇来自学者对高中浏览的回忆,再来聊聊学生年月的浏览。
撰文|包刚升
自我的觉悟
只管我自以为是20世纪90年月智识上早熟的中学生,但我真正自立的浏览是从初三才开端的。一个偶尔的机遇,我在初中班主任方先生的书桌上发现了一个小册子《培根论人生》。获允借阅后,我用了三个晚上,如饥似渴地浏览,并做了年夜量的摘抄。此前,我全体的浏览,便是“小辰光”的连环画加上后来少许的中外文学名著。作为一名十五六岁的初中生,我从未想过世上竟然还有严肃讨论人生问题的作品,我乃至也从未想过人生这个问题是必要讨论的。
确切有些出乎意料,一本300多年前由英国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撰写的小册子,竟然为一名尚未具有若干常识贮备的中国中学生开启了思虑人生问题的年夜门。固然《培根论人生》只是一本100多页的小册子,每篇笔墨可算短小精干,但其笼罩的主题包含论真谛、论报复、论恋爱、论迁延、论交情、论财富、论青年与老年、论美、论念书,等等,各式各样,可以说是席卷了人生问题的方方面面。
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1561年1月22日—1626年4月9日)。
对一颗尚稚子的少年心灵来说,培根的很多笔墨颇具冲击力。在《论报复》这一篇,培根如许说:“实在,报复只能使你与得罪你的人扯平。然而假如有器量宽谅别人的得罪,就使你比得罪者高超。这种年夜度容人是正人之道。……智者老是着眼于如今和将来,时刻不忘旧怨只能使人枉操心力。”这篇笔墨名为“论报复”,实则倒是“论宽容”。在《论青年与老年》中,培根如许说:“青年擅长发明而短于思虑,擅长猛干而短于讨论,擅长革新而短于守成。老年人的履历,领导他们认识往事物,却蒙蔽他们无视新环境。……是以,最好的方法是把青年的特色与老年的特色在奇迹上联合在一路。……假如说,白叟的履历是难得的,那么青年人的纯挚则是高尚的。”这些笔墨让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明确了人生有分歧的阶段,后面还有很长的路,并且人生的每一阶段都有分歧的特色。培根另一段更有名的话则是呈现在《论念书》这一篇中,他说:“读史使人明智,读诗使人聪明,进修数学使人周详,物理学使人深入,伦理学使人崇高,逻辑修辞使人善辩。总之,‘常识能塑造人的脾气’。”
在读到这本书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之为我”到底是一个什么问题。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可以成为本身的主人。它乃至让我刹时发生从空中审视本身的感觉。以是,如许的浏览成了一个少年“自我觉悟”的时候。
到了1992年,我考入浙江省海宁一中,第二年转入浙江省海宁市高档中学。在其时的旧校址邻近,坐落着海宁市藏书楼。初访海宁市藏书楼,我还记得门口的先容写着“本馆藏书17万册”。对本日的我来说,17万册算不得一个很年夜的藏书量,但对其时的我来说,17万册藏书便是一个浩瀚的常识海洋、思惟海洋与信息海洋。最初拜访几回之后,我年夜体搞懂了海宁市藏书楼的布局与馆藏。该馆不仅有文学书,还有哲学、汗青与社科书;不仅有图书,还有年夜众期刊、学术期刊和对象参考书。谁人时刻,作为高中生的我求知欲极强,很快就养成了每周末按期到海宁市藏书楼看书、借书和浏览期刊的习气。
其时的很多工作,我本日再回忆起来,已经变得很是隐约,但转头来看,有一点异常清楚,那便是在高中阶段,我年夜体上是两个自我:一个是在高中进修的自我,一个是自我进修的自我;我有两所黉舍,一所黉舍是海高,一所黉舍是海图。
进入高中以后,我的“自我觉悟”进程还在继续,而浏览又推进了我对人生的自动思虑。在《当代西方人生哲学》一书中,我借助该书作者曹锦清传授的笔触,读到了叔本华、萨特、尼采等思惟家对付人生的懂得和洞察。我其时的一个浏览习气,便是做年夜量的摘抄。如今转头看,这些摘抄不仅加深了我对作品的懂得,并且故意无意地磨炼了本身的笔墨表达才能。因为这种摘抄,该书先容的不少思惟家的概念,我乃至在30年后的本日还能脱口而出。好比,叔本华的名言是:“人生就像一个钟摆,在痛苦与无聊之间往返摆动。”当然,这是一种过火消极主义的论调。再好比,罗素的名言是:“三种豪情安排了我的一生:爱的盼望、常识的渴求以及对人类魔难的极端同情。”我由于深受熏染,而把罗素的这句话摘抄在我某个条记本的扉页上。我乃至还借阅过古罗马哲学家塞涅卡的议论文集,只是其时感觉颇为深邃,末了也无法读完。
1993年“天下散文漫笔佳构文库”部门书封。
我其时很喜欢浏览的一个书系是“天下散文漫笔佳构文库”,这实在是一套汇编作品,年夜体上因此文学方式包装的哲学思惟。我记得是高二读到这套书的,我的年夜部门浏览光阴是晚间在教室里做完当天的功课之后。当然,有时周末我也会如饥似渴地浏览这套书。高一、二年级班主任曹先生巡查晚自习时,有时看到我正在读课外书、做条记摘抄,他不仅没有涓滴的不悦与批驳,反而还跟我说上几句勉励的话。现在看起来,这种勉励是难能难得的。
这套书的美国卷是由钱满素传授选编的,题目是《我有一个妄想》。众所周知,这是马丁-路德-金的一个演讲名篇。但该卷实在网络美国汗青上数十位着名人士的名篇,作者包含富兰克林、华盛顿如许的政治家,爱默生、梭罗如许的哲学家,马克-吐温、海明威如许的作家,主题则涵盖了政治、汗青、哲学、文学等。只管这些名篇主题各异,但年夜体上都代表了作者们对付人生与社会问题加倍深入的洞察和加倍深奥的思虑。这个文库的法国卷、英国卷、日本卷等同样出自名家之手,思虑的同样是超出文学的人生与社会问题。
现实上,作为一个高中生,我很难读完所有这些作品,但即就是摘要浏览,也为我本身博得了一个坦荡而自由的思虑空间。当这些杰出的脑筋思虑人生与社会时,就为我这个其时才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提供了一种紧张的参照系。
我要思虑本身的人生,问题是别人是若何思虑他们本身的人生的呢。——尤其是列国近当代汗青上那些最杰出的脑筋。我们知道,一小我要从头思虑很多多少工作、想明确很多多少工作是不太容易的,然则,假如你有机遇去跟人类汗青上那些最杰出的脑筋对话,就可以让你对这些重年夜问题的思虑变得相对容易一些,同时也可能变得加倍深奥一些。而这个进程年夜概便是一个年青人赓续地实现“自我发现”与“自我觉悟”的进程。
天下的发现
对一个年青人来说,浏览不仅可以赞助他实现“自我的觉悟”,还能赞助他实现“天下的发现”。在我的高中阶段,中国还处在快速工业化的早期,人均GDP尚只有小几百美元。如今转头看,假如不是后来连续推动市场化改造,假如不是借着环球化的春风,中国天然无法到达后来人均GDP超一万美元的成长程度。从技术上说,20世纪90年月早期,连美国的计算机与互联网革命还处在低级阶段,其时的通俗中国人天然无法像本日如许经由过程互联网来得到海量的常识与资讯。其时的我作为一名浙北的高中生,去过的最远的处所便是数十公里之外的杭州了。
当然,本日这代中学生确定要比我那一代中学生资讯更丰硕、视野更宽敞。对现在的部门中学生来说,跟他们的怙恃一道或者独自去海内各地观光、乃至去欧美国度观光,已经不是什么太难的工作。然则,一小我走得再远,他仍旧受着视力所及的谁人时空前提的束缚。年夜部门年青人认知的形成,无非主要是受到两个因素的影响:一个是我们从小生涯在怙恃身边,更多受抵家庭与社区的影响,受到对身边社会察看的影响;另一个是我们从小步入黉舍,不仅受到先生的影响,更受到中小学教科书系统的影响。这些也都是情况与时空前提加诸于每个年青人身上的限定。
现实上,天下上的工作,跟我们所能切身阅历的工作相比,每每要坦荡得多、繁杂得多、可能也深邃得多。那么,什么器械可以或许赞助年青人超出对情况与时空束缚前提加诸于各人身上的限定。我感到,最好的方法便是浏览。浏览,是一种最便捷的办法,可以率领年青人抵达古代、抵达远方、抵达天下,可以赞助年青人从一个底本局促的处所走上一条通往天下的途径。
年夜约是高一寒假,我在海宁市新华书店发现一套四卷本的《胡适散文》。对一个高中生来说,四册共计三十出头的订价可以说是相称昂贵,四册厚达一千五六百页的篇幅也是相称惊人。但我照样决议把这套书买下来。本日,这套书还在我的书架上,这也是我保存到本日为止的最早藏书。回家以后,我在整个假期又开端了如饥似渴的浏览和摘抄。倘使我本日再打开这套旧书的目次,年夜体还能想起一些紧张篇目标年夜意,好比像《归国杂感》《易卜生主义》《不朽》《问题与主义》《知难,行亦不易》,等等。这些笔墨,年夜体上不仅是胡适1917年学成归国以后对其时中国社会弊端的熟悉,并且也是他对这些弊端开出的药方。
对昔时的一个高中生来说,读胡适的笔墨若干都有些振聋发聩的感觉,好比像“人生的年夜病根在于不愿展开眼睛来看世间的真实近况”;“社会最年夜的罪过莫过于摧折小我的个性,不使他自由成长”;“年夜胆的假设,当心的求证”;“我们要笃信:今日的失败,都因为曩昔的不尽力”;“你要想有益于社会,最好的法子莫如把你本身这块资料锻造成器”(这底本是易卜生的话);“我对你们说:‘争你们小我的自由,就是为国度争自由。争你们本身的人格,就是为国度争人格。’”,等等。
跟胡适相比,我这一代中学生更为认识鲁迅,由于鲁迅的笔墨在各年级的语文教科书中均有节录。但很多人对鲁迅的懂得主要限于教科书节录的篇目,而我的荣幸在于,一个偶尔的机遇在我家的老宅中发现了较早版本的鲁迅杂文全集系列,有十几个小册子,那实在是家中一位长辈的藏书。发现这套藏书后,我就犹如金庸小说中不测跌入岩穴、发现武林秘笈的少年一样平常,又开端了如痴如醉的浏览与摘抄。
行走中的鲁迅(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
我先是读了四卷本的《胡适散文》,又读了十几册鲁迅杂文集,对照两者,我就感觉到,只管鲁迅与胡适同样关怀其时的中国、中国社会和中国通俗人的命运,但即便面临同样的事实,他们却提出了分歧的问题,也给这些问题提出了分歧的解答。
为什么同期间的人面临同样的事实会提出分歧的问题。对我来说,就有了比拟。这两位重量级的文学家与思惟家的分歧笔墨,开端匆匆使我去思虑,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差别如斯伟大。本日的教授教养理念强调“批判性思维”,养成批判性思维的一个紧张办法,便是比拟对统一问题的分歧概念,以及这些分歧概念背后的事实、缘故原由与逻辑。此外,读胡适和读鲁迅,还让我对20世纪上半叶的中国政治与汗青,有了“此中人”的思虑与洞察。深刻地舆解中国的曩昔,天然是一个年青人懂得天下、发现天下的紧张侧面。
浏览胡适时的摘抄。(作者供图)
懂得中国的曩昔,不但在于懂得近代,还必要懂得古代。读高二的时刻,我在新华书店的书架上发现了一部文白对比版的朱熹的《四书集注》。我这一代中学生古文功底通常不是很好,以是文白对比版的难度恰好得当其时的我。我决议买下这部书,不仅在于《四书》自己的紧张性,并且还在于我以为一个年青人必要相识本身国度的传统文化,而儒家文化又是弗成或缺的。我乃至还在新书的扉页上写下了“一股神秘的力气在安排着这个平易近族”的字样,这里所谓的“一股神秘的力气”年夜体上是指中国的传统文化。
购书《四书集注》,在扉页写下“一股神秘的力气在安排着这个平易近族”。(作者供图)
我那时恰是求知欲的岑岭,回到黉舍后,就开端笃志苦读,并在书的空缺处写下了年夜量的随想和批注。但因为没有专人指示,茫无头绪,加上高中学业测验压力逐渐增长,我学了一段光阴以后就将它放下了。现实上,我至今还在书橱里保存着这本书,它也是我的最早藏书之一。从批注的印记来看,我其时年夜概只学了全书的20%左右。快要三十年之后的本日,我最新的一部学术专著《儒法道:早期中国的政治想象》即将面世,但细细想来,对付中国古代政管理论的存眷,问题意识实在早在我的高中期间就已经抽芽了。
20世纪90年月早期的藏书楼,还有着80年月思惟解放活动与文化热的强烈印迹。其时有一套异常流行的书,叫做“走向将来丛书”。实在,我读高中时并不知道“走向将来丛书”的名号,但我无意间也借阅过这个系列的丛书。好比,我异常清晰地记得借阅过《凯恩斯革命》这本书,我乃至还粗略记得这本书封面的年夜概样子容貌,但我已经不记得这本书的内容,或许其时既没有读懂,又没有读完。
历久混迹于藏书楼和书店的利益是,你总有一些不测的发现。对20世纪90年月早期的中国来说,市场经济照样新的理念,国际上主流的经济思惟与理论照样新颖事物。我后来无意间在经济门类的书架上,发现了一套经济学家厉以宁传授跟人结合主编的“走向市场经济”丛书。(当然,我其时没想到的是,三年之后能在北年夜正式修读厉以宁传授主讲的《转型成长理论》课程,深刻相识关于中国改造的经济政策争辩史。)在这套书中,我作为一个高二的学生,初次读到了亚当-斯密的两个经典概念:一是关于屠夫、酿酒师和烙面师的行动及其自利念头的表述,即自利是人类经济行动的根本驱动力;二是关于市场靠“一只看不见的手”可以和谐人与人之间的互助的表述,即市场机制可以把自利的小我导向经济的协调与优化。
斯密的这些阐述,作为高中生的我曩昔闻所未闻,对其时的我可谓冲击伟大。只管还只是一个中学生,我很早就关怀“若何能力造成良善社会秩序”的问题,乃至往往看到听到报纸电视或坊间风闻的贪腐消息就有些切齿痛恨——而不像如今有些见责不怪了,但我那时已经理解,你无法把每小我都能造就教育成为“贤人”。既然如斯,一个良善的社会若何成为可能呢。现实上,其时对付这个问题,我有点百思不得其解。而斯密的两个经典阐述令我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为我懂得“一个良善的社会若何成为可能”提供了一种替代性的计划。当然,以我后来的认知而言,仅有良善的经济秩序照样不够的,还必要良善的政治秩序来与之共同。
跟图书相比,杂志每每能提供更新颖的常识与信息。假如说图书是沉淀的常识,那么杂志便是新颖的、流动的常识。我从高一、高二开端不仅养成了浏览图书的习气,并且养成了浏览年夜众与时政杂志以及少数学术期刊的习气。年夜概是1993年下半年照样1994年的某个周末晚上,我按例在海宁市藏书楼浏览期刊,应该是在《天下常识》杂志上,我读到了一篇题为《文明的冲突。》的长文,作者是年夜名鼎鼎但我其时并不知道的哈佛年夜学政治学传授塞缪尔-亨廷顿。
这篇文章的问题意识是:既然暗斗停止了,底本意义上的器械方反抗闭幕了,那么天下会向何处去。将来的环球冲突又可能是什么。亨廷顿以为,将来的环球冲突很可能是文明与文明的冲突。以我本日的懂得而言,其时的我应该只是读了个年夜概,也便是似懂非懂的境地。但我其时的求知欲极强,不仅狂抄条记,并且回到高中宿舍后,还在宿舍“卧谈会”上分享了我其时所懂得的亨廷顿的文明冲突论。如许的一个周末,我所得到的纯洁常识意义上的满意感,乃至是我本日作为一个职业学者所难以体验的。2019年,我有机遇赴哈佛年夜学当局系拜访,但此时塞缪尔-亨廷顿早已过世。我所能看到的,便是他曾经事情过的院系年夜楼。只管我没有机遇见到亨廷顿本人,但实在早在险些三十年前作为一名高中生的时刻,我就已经跟他发生过常识与思惟的互动了。
所有这些浏览,都超出了黉舍和教科书为一个高中生设定的常识界限。我实在在黉舍和教科书系统之外,发现了一个融汇古今中西的更弘大、也更真实的全新天下。我称之为“天下的发现”。
学术的发蒙
我现在的职业是一个学者,任教于一所综合性年夜学,但假如回想来时的路,就会发现这种学术途径的缘起也照样在我的高中期间。我依稀记得年夜约是高二的某个周末,我从宿舍出来,提着热水壶去黉舍开水房取水,路上偶遇教汗青的朱先生在跟其余同窗谈天。朱先生的谈天年夜意是,比来有一本书异常好,值得一读,书名叫《年夜国的兴衰》。在我们这届同窗的心中,朱先生不仅课教得好,并且享有相称的学术名誉。他对付书的保举,天然也很有分量。
我很快就到海宁市藏书楼借到了这本很厚实的著作《年夜国的兴衰》,作者是美国汗青学家、耶鲁年夜学传授保罗-肯尼迪,书的副题目是“1500-2000年的经济变化与军事冲突”。对一个高中生来说,这是一部令人望而却步的严肃学术著作。但我并没有被这本书的篇幅和难度吓倒,反而是打开读课外书专用的条记本,开端逐章逐节地记载和摘抄这部作品的要点。我实在并没有从头至尾读完这部书,但两点印象长短常深入的:一是作者的主要概念,年夜体是说年夜国必要均衡好海内的经济成长与用于军事用途的资本之间的关系,不然,国度就容易走向式微;二是作者保罗-肯尼迪为读者出现五百年间几个主要年夜国之间彼此竞争、你追我赶的整体图景。
《年夜国的兴衰》中文版书封。该书有多个中文版,图为天下常识出书社1990年版。
从20世纪90年月到如今,《年夜国的兴衰》可以算得上一部学术脱销书,但它究竟是一部严肃的学术专著。以我本日的学术尺度,它完全可以列入高校政治学与国际政治的必读参考书目。我方才完成的一部学术专著,乃至还多处引用了这部作品。那么,一个高中生是否应该或者是否必要浏览如许的作品。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尺度谜底。必要提示的是,假如由于我这篇笔墨,或者由于有人听信了我的概念,而让本日原来已经异常内卷的高中生涯变得更内卷,并不是我这篇笔墨的本意。
但对我小我来说,如许严肃而又相对好读的学术作品却提供了一个学术发蒙的机遇。跟欧美国度相比,中国的浏览曩昔历久存眷的是文学作品。依照欧美国度的图书分类,文学作品属于虚构作品,而另一个庞年夜的图书门类长短虚构作品。汗青、哲学、政治、经济、司法范畴的图书都属于人文社科类的非虚构作品。文学以外的学术浏览,更多长短虚构作品的浏览。
然而,其时中国中学生所谓的“浏览”主要是中外文学作品的浏览。有人说“我喜欢念书”,主要是说他喜欢读文学作品。而学术作品一样平常来说照样有着更高的门槛。在海内,再加上部门译著翻译质量欠安,以及某些学术范畴历久以来流行艰涩难明的文风,中国粹术浏览的门槛比它原来的样子还要更高些。以是,对付将来有志于研讨一点高妙学者的年青人来说,高中阶段假如可以或许迈过一样平常学术浏览的门槛,则是年夜有裨益的。
《念书》杂志1979年创刊号。
从高中期间开端,我还养成了浏览学术期刊的习气。我读高中时,《读者》异常流行,我跟很多同龄的高中生一样也都是《读者》的忠实读者。但除了《读者》,我还开端浏览思惟性学术期刊《念书》。以本日的学术尺度来看,《念书》刊发的主要不是最严厉意义上的学术论文,而是跟浏览有关的思惟评论文章。但如许的思惟评论文章对付其时求知若渴的我来说,那是再好不外了。可以说,《念书》如许的杂志极年夜地拓宽了我的学术视野,也赞助我连续地超过学术浏览的门槛。
年夜约高二的时刻,我在海高藏书楼期刊阅览区最新的《念书》杂志上,读到了一篇名为《善恶:两种政治观与国度才能》的文章。这篇文章令人印象深入的处所是讨论了两种判然不同的政治观,一种是“寻求最终的善”,一种是“避免年夜恶的艺术”。以本日的学术尺度来看,这两种概念的孰优孰劣,争论还在继续。但在一个其时的高中生看来,政治的目的在于“寻求善”彷佛是不问可知的,但政治的目的在于“避免恶”则是一种全新的理论视角。
1994年的一期《汗青研讨》杂志封面。
跟《念书》相比,《汗青研讨》《天下汗青》等专业性更高的学术期刊则更为严肃。但我也时时翻阅如许的学术期刊,并遴选那些主题紧张且有趣、行文相对流利的学术论文来浏览——只管经常囫囵吞枣。实在,我本日已经不年夜记获得底其时读过哪些紧张的期数以及哪些紧张的论文,但我有一个深入的印象,那便是,对我来说,起先浏览学术论文是相称艰苦的,但跟着浏览数目的增长,浏览学术论文的难度随之逐渐低落。我乃至可以说,等考入年夜学以后,年夜学藏书楼的多半人文社科类学术期刊,除了一些必要相称数理根基或古文献根基的,其他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浏览艰苦了。
浏览学术期刊,还极年夜地有助于拓宽理论视野和造就批判性思维。我读高中时,教科书的正统概念是,相比于英国近代革命,法国年夜革命是一场更巨大、更彻底的革命,因而也受到更多的赞誉。这险些也是高考题的尺度谜底。假如你不这么答题,就必定会扣分。但有一天,我在《汗青研讨》照样《天下汗青》上读到一篇论文,主题就关系到英法政治革命的比拟。
作者的根本概念是,法国年夜革命更暴力、更血腥,导致了很多负面效果,而英国革命只管更守旧,却为英国的久长稳固和连续繁华提供了政治与轨制根基,因而是一场更胜利的政治革命。如许的概念,以本日的学术尺度来看,至少已经成为一部门学术圈的知识——只管仍旧充斥争议,但在其时,它就对我天天要读的讲义的正统概念提出了疑问。此后,只管我每次测验仍旧以教科书作为年夜体的基准,但心中仍旧难免发生了如许的反思:讲义年夜概也只是一家之言,毕竟若何更客观公允地评判重年夜问题背后的理论争论呢。
读了这些分歧概念的作品以后,我就容易在有些课程上跟任课先生产生争论。我本日还记得,教政治课的班主任沈先生经常以一种平和、包容、多元的视角跟我们讨论问题,而不是压抑我们的分歧概念。我本日转头再看,这种相对自由宽松的教风、学风有着莫年夜的代价。这不禁让人想起海宁先辈学者王国维老师的“自力之精力、自由之思惟”。很多学者都说过,学问实在是从问题开端的。对一个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来说,当很多正统叙事不再是弗成撼动的清规戒律之后,若何基于自洽的逻辑进行自力的思虑,也就成了他的独一选择。而这种方式恰恰有助于为每一个年青人打开学术途径的年夜门。
总之,对所有人来说,高中都是小我发展的紧张阶段,也是心智发育的症结时期。我小我的一点感悟是,经由过程高中期间的浏览,一个年青人可以实现“自我的觉悟”、“天下的发现”和“学术的发蒙”。当然,天底下的工作,经常是因人而异的。我的履历与劳绩,不见得便是公则。但我确切愿望有更多年青人可以从这篇笔墨中受益。这篇笔墨不仅是写给年青人的,也是写给有机遇领导年青人的家长与先生们的。我写下这篇笔墨的目标,与其说是为了记载本身的曩昔,不如说是为了激励和领导更多的后来者。
究竟,年青人才是我们对付将来的真正愿望。
作者/包刚升
编纂/罗东
校对/刘军